养鸟记

　　临淄 张成斌

　　闲暇之余，漫步城区游园，时常会与一些遛鸟的老者邂逅，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，屁股还没坐稳当，不知是哪只好事的鸟儿率先扯开嗓子叫起来。这一叫，刹那间，就热闹起来了，其他鸟儿好像得到上司的命令一样，争先恐后鸣叫起来……遛鸟的老者眯起眼睛，满是皱褶的脸上，笑得像绽开了一朵朵花儿。

　　我大着胆子向一老者挑战，说：“您敢把鸟儿放出来，让它自己活动活动吗？”只见老者从上到下把我打量一番，说：“我看你也一大把年纪了，说话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。这鸟儿是我花几百元买来的，要是把笼子打开，它飞了，你赔我？”听老者说话的口气，我感觉有点下不来台，继而毫不客气地回敬说：“那你这玩鸟儿的水平可是一般般。当年我玩的鸟儿，随它自由自在地飞，飞够了，自己还会飞回来。”老者既不服气又有些生气地说：“你能，俺不如你，俺没那个本事。”说完，乜斜着眼，没再继续跟我理论，依旧欣赏他那正在引吭高歌的画眉去了。

　　我说的话千真万确，没有一点是吹牛皮、拉大话。

　　我从小喜欢养小动物，尤其是鸟。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，不论玩什么鸟儿，要想把它喂熟，而且把它放出去，飞上几圈，自己还能飞回来，就要从小鸟儿开始养起，靠天长日久慢慢培养感情。听大人这么一说，我就像得到了真经秘籍，立即着手实验。

　　为了能掏到破壳不久的麻雀，正当午时，我与小伙伴们顶着三十多度的高温，走东家、串西邻，屋檐下、墙壁窟窿里，四处寻找麻雀窝。有时连午饭都顾不得吃。掏来掏去，不是掏到的麻雀太大了，恐怕喂不熟，就是掏到一窝窝的麻雀蛋。就在伙伴们垂头丧气、眼看就要打退堂鼓的时候，我突然发现两只麻雀从早到晚在我家北屋东山墙头上跳来跳去，隔不了十分八分钟，还会钻进东山墙的窟窿里。我满心欢喜，待我将手伸进墙壁窟窿里时，首先感觉摸到的是软软的、滑滑的、凉凉的一窝东西，进而顺手往外一掏，看到的却是白花花的一条蛇。顿时，我的头皮一阵发麻，两腿一软，就从梯子上滑了下来……从此，周围的孩子再也没有敢贸然到墙壁窟窿里掏麻雀的了。

　　伙伴们知道我养鸟的兴趣没减，劝我喂燕子。嘴上说说容易，可到哪里去弄燕子呢？我的一个还没出五服的侄子听说我喜欢养小燕子，特意跑来告诉我，他奶奶屋里的燕子很快就要“引飞”（小燕子初次离巢）了。可趁着小燕子既飞不高，又飞不远的机会，捉一只，喂养就是了。为了抓住这一天赐良机，我再三告诫养母，只要看见或听说大娘家燕子引飞了，千万别忘了告诉我。一天中午，放学后，我刚进屋，正在炒菜的养母急三火四地告诉我，你大娘家的燕子引飞了。我连忙问，燕子现在在哪里？养母说，刚才还站在咱家晾衣服的铁丝上，这会儿，可能飞到咱家后院去了。听说燕子送上门来了，我高兴得忘乎所以，撒腿直奔后院。一只小燕子正站在我头顶上方的枣树枝上。凭我的个子，用胳膊是无法够到燕子的。我迅速返回前院找来一根向日葵秆子，并在秆子上端绑了一只长筒棉鞋。心想，只要把燕子套进鞋子里，就万事大吉了。我一门心思惦记着小燕子，却把院子里五六米深的地瓜井子，忘到了脑后。就在我仰着头，前走走、后倒到，聚精会神去套小燕子时，只觉得脚下一溜，身子迅速下沉……当时，我的第一反应是大事不好，八成是陷进地瓜井里了。说时迟那时快，随即我将双臂朝左右方向伸展开去，由于两臂横担在了地瓜井口上，才没落到井底……

　　伙伴们对我的遭遇，一边表示同情，一边继续给我提供有关燕子的信息。很快，一条可用玩具交换燕子的信息进入我的筛选范围。当我提出用洋火（火柴）枪换老同学的燕子时，老同学欣然接受了我的建议。这只燕子非常通人气，只要一听到我的声音，或看到我的影子，就开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。没出一个礼拜，它就跟我混得老熟人一般。我带它到野外放飞，它展开美丽的双翼，一会儿冲上高空，翱翔于蓝天；一会儿又俯冲到低空，来回盘旋。不论我跑出多远，只要它发现我的身影，很快就会回到我的身边。我为得到这只可爱的燕子而心满意足。

　　不知不觉，已到深秋时节。奶奶说：“你喂的燕子该走了，趁着季节尚早，让它随着大部队回南方过冬去吧。”我终于横下一条心，决定放燕子回南方过冬。放飞那天，我双手平托着恋恋不舍的燕子，再三祝福一路平安，嘱咐燕子，别忘了明年开春之后，早些回来……

　　常听老人们讲，一百五（清明前一日），燕子来到济南府。我老家离济南最多不过一百公里。我在心里算计着，燕子即使飞得速度再慢，顶多用不了三天，一定会从济南飞到我家来。我等啊等啊，盼啊盼啊，一直等到又是一个一百五，我的燕子却再也没有回来。我不止一次反思，是不是燕子记错了地方，找不到我家了？还是半路上遭遇了不测？我真后悔当初让燕子回了南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