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似水流年——来福家的事

2017-01-10 11:07:26     来源:鲁中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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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摘要:  20世纪60年代,在毛主席“农业学大寨”的号召下,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。大寨经过自力更生,艰苦奋斗,由原来的穷山恶水变成了稳产高产田。韩吉村也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,修造样板田,在动员大会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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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0世纪60年代,在毛主席“农业学大寨”的号召下,全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运动。大寨经过自力更生,艰苦奋斗,由原来的穷山恶水变成了稳产高产田。韩吉村也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,修造样板田,在动员大会上,支书做了动员报告,挑选出骨干力量组成“突击队”,张来福就是其中一员。

  张来福是一个老实勤快且能犁一手好地的庄户把式,三十多岁,有点残疾,从娘胎里出来左手没有手指头,只有光秃秃的手掌,村里人送她外号“独锤”。他家婆娘连续生了俩个女儿,老大叫大妮六岁多点,老二二妮不足四岁。眼下,妮她娘十月怀胎,又要临产。

  这天,刚吃过早饭,支书来找来福说:“过几天县里工作组要来检查农业学大寨的落实情况,村里的样板田得抓紧弄好,昨日喜来几个人打得畦埂歪歪扭扭不成样子,经不住检查,从今天开始,你去标准田里费点心力。听说县委李书记亲自带队来参观,要能达标,过些时日还要来咱村里开现场会哩。”来福答应着,回屋说了句“我去田里打埂子,有事叫妮去喊我”。拿起大鞭急火火地走了。到了标准田,看到喜来几个人已把犁具套好了毛驴。来福把大鞭往后背腰间一插,胳膊肘按在犁把子上,用独捶做标眯着右眼,左眼仔细的瞄个准,把犁巴固定好用独捶扶稳犁把子,右手扬起大鞭,鞭稍探向驴头的正前方,毛驴竖起两耳,眼睛盯着前方。轻喊一声“驾”,那毛驴沿直线前进,后面留下来福两行笔直的脚印,二百米的畦埂就像打了墨线一样,返回后,有人把犁巴扶好,给毛驴放了些青草。来福用大步丈量出每个畦间宽度并做好记号,这样往返下来,畦间的宽度分毫不差,在田间地头打眼一看好似图纸画出来的,在场的人都赞叹不已。

  临近中午,来福媳妇感觉阵痛,知道快要生了,便急忙忍着痛烧了锅开水,吩咐俩闺女从院子里抱了些麦秆放在里屋的炕前,把脸盆里放满开水凉着,准备了些旧布片,把剪子放在锅里煮了一会。这时,阵痛加剧,“哗”的一下,羊水破了,她急忙跑进屋里脱下裤子,双手扒着炕沿,嘴里咬着块毛巾,半蹲在铺好的麦秆上,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,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,大妮二妮愣着,不知道帮娘干啥,折腾了近一个小时“哇!”的一声,孩子出来了,来福媳妇猛的看到是个女孩,瘫软的倒在麦秆堆里,大妮给娘擦着汗,来福媳妇用剪刀把脐带剪断,挽上个扣,用软布片擦着孩子身上的血污,吩咐大妮去田里给爹报信。

  标准田离家最多不过二里地,大妮很快就跑到田里,来福听大妮说娘生了妹妹,脸上没啥表情,嘴里嘟哝着:又是个丫头片子,生个带把的咋就这难法呢?交代好要干的话,带着大妮回家去了。到了家,来福看到媳妇还躺在草芥上,赶急把人扶到炕上安顿好,打扫完满地的血污脏东西说:“连生三个丫头片子,这回起个好名改改运气,立个好兆头,叫娃招娣吧”。也许是起名换了运,尽管想法无厘头,但是,三年后,来福真的喜得贵子,起名铁蛋。

  不幸的是,来福媳妇在这次生产中落下了大病。那时缺医少药,没钱没物的,四处求医,能用的偏方都用过,拖拉了八九年,来福媳妇病情越来越严重,最终撒手人寰,撇下来福和四个孩子!

  时间无形无声无色,如同细沙划过岁月的沙漏。当时间来去草木枯荣留下痕迹的同时,来福拖儿带女的熬过一年又一年! 来福家的孩子渐渐长大了,大妮二妮里里外外干活都不含糊。

  那时候,每年的口粮收入都按工分计算,壮劳力每天十分,女的每天五至八分,都经队委会的人评定。每天敲钟集合到田头点名下午散工记账,每月公布账目,虽然相对公平,但记分也不很严格,负责记分的也会耍些小权术。

  这天,收工后,大妮去生产队办公室找工分,正巧保管张占在记账。先说张占其人,三十多岁,能说会道,上过初小,字写得不错,算盘打得响。长得中等身材,脸白净,尖鼻子尖眼的,生产队记工、分粮,年底分红都少不了他算。其人外号张贱,起这个外号也是有缘由的,这人好钻老婆窝子,每逢分粮、开会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婆娘聚堆嬉闹,他钻空插些黄段子,碰到酸溜的还动手动脚捏一把,难免会被那些泼辣的捞回来,还被骂:再发贱小心把你那鸡巴撕下来。

  张占看大妮来了,满脸堆笑的说:“今刮啥风把俊妞吹来了,快快请坐。”听大妮说少记了两天工。张占说:“小事一桩,我给记上,咱妮的工分不会少的,”说着给大妮补记上两天的分。这时,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,过分的热情的让大妮无法招架。大妮起身说:“俺就这事,不耽误你理账”,转身就走。张占急忙说:“仓库里还有些花生,你拿回家去。”大妮推辞着,张占连说带哄的带大妮去了院子西侧的仓库,从腰间掏出一大串钥匙,哗啦哗啦的响着,找出一把把门打开,把墙角的半布袋花生拎到门口里头的一侧说:“放这里有些日子了,想找空送你,正巧了你拿上。”说话间,张占猛的抱住了大妮,喘着粗气在她脸上亲着,手在她的身上摸索着,大妮刚要喊人,张占说:“让人听见你的名声就毁了!放心,我会对你好的,往后要有什么难事告我一声,立马就会摆平。”大妮又怕又羞,不敢吱声。张占说:“俺妮最俊最好啦!,我早就喜欢了,家里那母夜叉不及妮的一指甲,等哪天我休了要了妮,我会让你享福一辈子的”。大妮娘走得早,爹拉扯四个孩子,没把闺女娇惯过,听了这些甜言蜜语,大妮心里热哄哄的,可怜这没娘的孩子啊!张占趁机就把大妮放到在地,脱下了衣服……

  有一两个月的时间,张占隔些时日约大妮去仓库,也送些发夹,扎头绳啥的女孩喜欢的物件,大妮也欣然接受了。

  这些日子,大妮觉得茶饭不香,两个多月没来月经了,心里直打鼓,想起和张占那些事脸红心跳,“干了这见不得人的事可咋见人啊!”不敢再想下去。晚上收工回来迎面碰上了张占,他鬼鬼祟祟的把大妮拉到墙边的夹道里说:“这时候不怕被人看见!”大妮憋红了脸,吞吞吐吐的说:“我、我、我恐怕是怀上了……”“有这事,不会吧?”这畜生好像是自语着。他脸色立刻变了下来,“村委要开会,还急着呢,有事以后再说”就急匆匆的跑了。

  随后几天,大妮见不着张占人影。她每天收工后跑去河边没人的地方又蹦又跳,用毛巾抽肚子,偏偏那肚子纹丝不动。上工的时候,人家挑一担水,她挑两担,玩命的糟蹋身子,一个月下来,想了好多歪法子,都没见效。转眼四个月过去了,大妮的肚子明显凸显出来,她扯了五尺白棉布,撕成裹带,出门把肚子裹紧,这么长时间,外人也没看出啥端倪,知道内情的只有二妮了。

  这天傍晚,风雨交加,电闪雷鸣。大妮深一脚,浅一脚的来到河边,在河滩滚打一顿,精疲力尽,眼前发黑。一道闪电掠过,只觉得天旋地转,大妮低沉喑哑的叫了一声“天哪!”就晕了过去。

  等到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躺在自家的炕上了。二妮端端坐在姐姐身旁,抹着眼泪说:“姐,你静静心,别尽想些烦心事,我去找那畜生陪你去公社卫生院。”二妮转身跑去张占家,看他家的大门半掩着,二妮闯进院子大声喊:“张占,好你个混蛋,滚出来!”三步两步到了屋门口。张占媳妇带着俩个孩子在灶台烧火,小的一岁左右坐在娘的怀里,大的两三岁在一旁拿着树枝敲打。张占媳妇说:“死妮子,你吃呛药了,到这里日哄什么?”随即把俩孩子拥进屋里的炕上“呯”的一声关上了门,跨出来后,看到大门口、院墙上有人抻头露头的瞧,抄起烧火棍,加大声音朝二妮说:“有事快说,有屁快放,老娘没空陪你戳孩子尿窝。”二妮看到她铃铛似得眼睛像是喷着火苗,吓得打颤,哆哆嗦嗦的说:“你家张占占了我姐的便宜,叫他出来说道说道。”张占媳妇咋把着嘴,把手伸到二妮脸前:“啧、啧、啧凭据呢?就凭你红口白牙说啥是啥?你要说天塌下来,难不成天就塌下来?”然后叉着双腿,一手掐腰,一手持着冒烟的烧火棍子,似乎在对着外面的人说:捉贼捉赃,捉奸捉双,无凭无据凭啥说俺男人的坏话?都给我听着,往后谁敢说三道四,小心我拧烂他的舌头,撕碎他的嘴巴!二妮人小,哪见过这阵势,两腿哆嗦着说:“我到公社告他去。”张占媳妇说:“去吧去吧。”伸手赶着二妮:“有本事快把那熊人找回来,我家自留地都荒草了。”二妮哭着跑回家。

  前天,张占告假说陪丈人去省城治病把账都交了,后来听说他下了关东。

  不久,张占和大妮的事在全村传开了。事情的散发是从几个去生产队仓库偷花生饼吃的小孩嘴里传出来的:看到张占和大妮在生产队仓库里抱在一起亲嘴哩。有人证实:张占给大妮多记过工分。也有人说:大妮的肚子被张占弄大了。总之,有眉有眼的。风言风语传到了来福耳朵里,再加上大妮那天昏倒,来福的心里煞是明白。

  来福习惯的地蹲在南墙旮旯抽着旱烟,用烟锅子在烟袋子里使劲的地拧着,把烟锅子摁了又摁,点上烟使劲的咂着,嘴里嘟哝着:女大不中留啊!起身奔不远处的媒婆家去。

  村里的媒婆,人们习惯称翠她娘,时间长了干脆就叫翠娘,这样叫着顺口。她和来福是远房姨家表亲。来福推门看到翠娘正在扒棒子,就打着招呼坐下来,用独捶按着棒子,另一只手拿起一个搓着。翠娘说:“大表哥,你歇会,我去给你倒碗开水”。翠娘扑打着手起身去给来福倒了碗开水放在一旁的磨盘上。

  来福叹了口气说:“二表妹,妮她娘去的早,这些年我拉扯这四个孩子不易啊!”说着,眼里噙着泪,“大妮快满二十了,你瞅着四村五庄有合适的人家给提门亲。”翠娘看着来福:五十多岁的人,身板还算硬朗,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,愁云密布。翠娘说:“大表哥,咱大妮勤快,能干活,会持家,人憨实长得也耐看,不愁寻个好人家。前几天,东仓村的王木匠托我给他儿子锁柱介绍对象,这是踏实过日子的人家,明天我去趟说合说合”。这翠娘人勤口快说话利落,从她口中说出的事活灵活现,两片薄薄的嘴唇能吐出莲花来,但听起来并不夸张,十里八村的人都信过她,说成的媒不在少数。

  东仓村在韩吉村的南面,相隔二三里地,平时种的庄稼连扯着。第二天,翠娘起了个大早去了王木匠家,和王木匠介绍了来福家的情况,重点说那大妮为人憨厚,理家有方,身体强壮。王木匠平时十里八村干些另活,对来福略知一二,听媒人说大妮如此之好,说定次日登门相亲。

  晚饭后,翠娘带着锁柱去了来福家。那时相亲一般都是晚上看人,一是白天要出工干活,知道的人少,再是晚上的人模样好看,俗话说得好:灯下出美人。

  翠娘带人接好头就回家去了。

  姐妹俩把锁柱领到里屋坐下,二妮去烧开水,招娣和铁蛋出去找伙伴玩,来福抽着旱烟去了西坡。

  炕上放着一张小饭桌,桌上的罩子油灯忽明忽暗,大妮拔下头上的夹子挑了挑灯捻子,灯光霎时亮了许多。锁柱看了对面的女孩:圆脸盘,高鼻梁,厚厚的嘴唇有点憨厚的感觉,五官端正,扎两条齐肩小辫,只是神情有些局促不安。大妮两手揉搓着衣角,脸颊发红,一言不发。二妮端了碗白开水放在锁柱面前的方桌上,退了出去。

  锁柱坐了个来小时就起身告辞了,他想,庄户人家过日子图个踏实,这人看起来朴实厚道,是理想的人选。回家后和父母谈了自己的想法。隔了几日,王木匠家买了几块布料,袜子等礼品到来福家送了聘礼并定于八月十六过门。

  转眼之间到了八月十六,这天,天阴沉沉的,王木匠家准备好迎亲的队伍。这时有个人把锁柱拉到了一边,窃窃私语了几句,,顿时,锁柱满脸通红,抡起拳头砸在院墙上,急冲冲的往韩吉村跑去,等待迎亲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  锁柱脑袋嗡嗡作响,旋风一样扑倒大妮的屋里,厉声问道:“你肚子里有了别人的孩子是真是假?为什么瞒着我死死的!” 大妮看着像炸雷一样的锁柱,知道纸里包不住火,该来的总得来,也没有解释,木然的脸上神情恍惚,低下头,掀起衣襟,露出白布裹着的肚子。锁柱起身跑了,他脑袋一片空白,郎朗趟趟跑到家门口看到挂好的鞭炮,掏出火柴点上,猛劲扔上了自家门楼上。这门楼四周是瓦砌的,中间用麦杆丕成。随着鞭炮声,门楼的火着了起来,锁柱跑到屋里把门栓上,蒙头大哭,外面的喧闹声他全然不知。

  再说锁柱跑出屋,来福拉也拉不住,只管蹲在南墙旮旯抽闷烟,二妮躲在另一间屋里流眼泪。大妮呆呆的坐着,恍惚中仿佛看到娘在向她招手,脑海里出现了记忆中那男人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鬼,伸出长长的指甲迎面扑来,她的脑袋像炸了锅,直勾勾的眼神,跑到院子里抓起窗台上的一瓶“敌敌畏”,“咕咚、”“咕咚”灌了下去,“娘啊!你等着我……!”她呼喊着。等来福愣过神来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,二妮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姐姐口吐白沫,鼻孔流血,一家人拼命的喊着,摇着。四邻五舍随着呼喊声赶来,村里的赤脚医生安排人赶来马车把大妮送往公社卫生院,因喝下太多,大妮带着五个月的身孕走了……

  料理完后事,来福病倒了,一病一个多月。

  时间依旧在流失,来福背弯了,腰驼了,眼也模糊了,畦埂也打不直了,村里的人见了他,叹口气,摇摇头默默地走开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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